4月下旬,新疆宣布“接回所有新疆籍流浪儿童”。新疆的态度和决心让很多内地省(市)充满了期待。新疆在这个问题上缘何下这么大决心?信心源自何处?流浪儿童接回去之后,是否还会像从前那样“回流”?
5月2日,是艾克拜尔10岁的生日。
巧合的是,就在这天,他在哈尔滨流浪了一个月之后被接回新疆。
这是新疆宣布“接回所有新疆籍流浪儿童”之后,被接回的第一个儿童。
艾克拜尔暂时被安置在新疆乌鲁木齐S0S儿童村,3号家庭的妈妈夏达提为他准备了抓饭和大盘鸡,他脸上满是笑,眼里却含着泪……
4月23日至25日,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党政代表团在山东省走访,自治区党委常委尔肯江·吐拉洪建议两省区设立救助新疆籍流浪儿童工作协调小组,建立“双方互动、共同协商、密切配合、解决问题”的长效机制,共同打击拐骗、操纵新疆籍流浪儿童的违法犯罪活动。
山东只是其中之一。4月23日至5月1日期间,新疆派出代表团分赴19个对口援疆省(市)进行走访,出发前,张春贤在会上提出一个重要的议题,就是向所到省(市)宣布“接回所有新疆籍流浪儿童”这一消息。
为确保每一名返疆流浪未成年人能得到教育和救助,5月份,新疆将派出10批49人次与内地民政部门签署“救助保护内地新疆籍流浪未成年人协议”。
5月4日,民政部召开全国打拐被解救人员救助保护工作视频会议,专题部署全国打拐被解救人员救助保护工作和新疆籍流浪儿童返乡安置工作。民政部副部长窦玉沛要求,对于此次解救的新疆籍流浪儿童,各省区市须指定一个交通便利、设施完善、新疆籍儿童救助量大的救助管理站,接收救助新疆籍流浪儿童。
新疆的态度和决心让很多内地省(市)充满了期待。
新疆在这个问题上缘何下这么大决心?信心源自何处?流浪儿童接回去之后,是否还会像从前那样“回流”?这些问题也让很多内地省(市)有所疑虑。
“硬件”投入6000万元
如何让有不良行为的未成年人得到有效矫治,让他们健康走上社会,不再“回流”,这是政府工作的重点,也是难点。
5月14日,新疆乌鲁木齐S0S儿童村。
吃完早餐,艾克拜尔被民政厅的人接走了,“听说自治区的一位领导要带着他去买学习用品”,本来不幸的艾克拜尔转眼间成了一个幸运儿。
对于现在的生活,艾克拜尔只能用“做梦一样”来形容。当天下午,记者在S0S儿童村见到他的时候,他抱着一个可爱的大抱枕,坐在客厅的毛毯上,一边和两个弟弟翻滚着玩耍一边看电视。艾克拜尔所在的3号家庭,加上他一共有8个孩子。
“连睡觉的时候他脸上都挂着笑。”姐姐尼亚孜古丽说。
而就在一个多月前,他还在哈尔滨过着食不果腹的流浪生活,当哈尔滨救助管理站的工作人员发现他时,他“浑身上下黑得只剩下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不知是真的忘记了,还是害怕打破现在的美好生活而故意隐瞒,一问起他的家庭情况,他总是摇头。而当记者问他在哈尔滨的流浪生活,他的脸上也阴郁起来。
“如果找到了你爸爸妈妈,你回去吗?”他摇头。
他觉得呆在儿童村,“非常快乐”。
回到新疆之后他就说“想上学”。5月13日,在多方的共同努力下,他已经开始上学了。由于底子薄,他从一年级上起。
“晚上回来就做作业,今天早晨也起得很早,在那儿读汉语拼音。”姐姐阿依仙木告诉本报记者。
新疆社科院社会学研究所副研究员吐尔文江·吐尔逊(维吾尔族)认为,把流浪儿童安置在儿童村是一个比较好的方式,但并不是所有流浪儿童都符合条件,而且安置人数实在有限,“政府的重点和难点其实是在那些有不良行为的未成年人身上”。
吐尔文江从1999年就开始从事新疆流浪儿童的调研,就在4月20日前后还参与完成了一个有关的调研活动。
现在,新疆籍流浪未成年人救助保护行动已经全面启动。截至5月13日,有公开报道显示,新疆已经接回52名流浪未成年人。
据了解,此次专项行动的救助对象,主要为18岁以下无法定监护人、流浪无着落和有不良行为的新疆籍流浪未成年人。
“接回来容易,关键是接回来之后怎么办?”吐尔文江认为这才是一个庞大的繁琐工程。
据了解,被救助回来的未成年人返疆后,流浪3个月以上、有不良行为的未成年人,将在流浪未成年人教育培训中心进行教育培训和行为矫治;流浪不满3个月的,将送回原籍进行教育管理;没有法定监护人的,将在儿童福利院由政府抚养,年满16周岁的,有关部门将对其进行职业技能培训后提供就业服务;患病或被犯罪分子虐待致伤致残的,将在医院进行救治。
据悉,新疆财政拨款1000万元,用于对现有的流浪未成年人教育培训中心进行改、扩建,并投资5000万元用于建设新的教育培训基础设施。
但吐尔文江认为,仅仅“硬件”上去了还不够,“软件”也必须提高。
“对于一些问题少年,根据个体差异,建立评估体系,然后制定出具体的教育和培训计划,不能搞一刀切。”在吐尔文江看来,“受毒害”时间较长、影响较深的不良未成年人被接回来之后如果马上送回家,“回流”势必不可避免;有的“受毒害”较浅被迫从事偷窃的孩子,如果对其强迫进行教育,效果可能会适得其反。
如何让有不良行为的未成年人得到有效矫治,让他们健康地走上社会,不再“回流”,这是政府工作的重点,也是难点。
目前,新疆各地、重点县市均设立专门机构,制定救助保护专项行动方案,并组织实施,使这些孩子有家可回、有学可上、有事可做、有医可就。
流浪儿童10年增10倍
“这个事情危害在内地,对于新疆来讲,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而这件事又不创造产值,花这么大力气干什么?”这次新疆下这么大决心救助流浪未成年人,吐尔文江认为,包括很多新疆人都不一定明白其中原因。
“上世纪80年代之前,提起新疆,很多人的印象都是‘新疆人热情好客,能歌善舞’;现在,一提新疆,很多人眼里就浮现出‘新疆小偷’的样子。”吐尔文江认为,很多新疆孩子在内地实施偷窃已经严重地影响了新疆形象。
“渐渐地,很多人开始排斥新疆人,有时候去住宾馆,问有没有房间,服务员热情地说‘有呢有呢’,一看身份证是新疆人,立马改口说没房了。”吐尔文江认为这反过来又伤害了新疆人的感情。
“这些小孩都被团伙控制,进行过反侦查的训练,经常自残或者是装疯、装聋作哑的,警察都拿他们没办法。”吐尔文江说。
济南市公安局山大路派出所刘志文警官坦承,新疆小偷让他们头疼,语言不通,难以确认其身份,证据不好掌握,被抓后很多人有自残行为,而且还要考虑民族关系,所以很难处理,只能是“抓了放,放了抓”。
从上世纪90年代至现在,新疆儿童到内地进行偷窃的现象“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有恶化的迹象”。吐尔文江表示,根据最新的调研结果,目前全国新疆籍流浪儿童的规模可能已达到3万至5万人,而且正在向二线、三线城市渗透。而他们10年前提交的调研报告中,这一数目为3千至6千人。
吐尔文江认为,很多儿童都是被团伙操控的,只解救儿童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我建议自治区派一批懂维汉双语的民警,到内地公安机关去挂职,协助当地警方打击幕后团伙。”
作为一名维吾尔族人,吐尔文江认为,“接回所有新疆籍流浪儿童”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大好事,“这样能让孩子得到更好的保护和教育,有利于他们更好地发展,一旦长期从事偷窃,养成了好吃懒做的习惯,矫正就很困难了。”最重要的是,他觉得政府重视这个问题,能够消除民族之间的隔阂,重塑新疆形象。
吐尔文江说,一个例子是自治区党委书记张春贤力挺在外打工的新疆人阿里木,说明他早已经意识到并重视“新疆形象”了。
阿里木在贵州生活十年,节约简朴,靠卖羊肉串省下的三十万块钱资助了当地100多名困难学生。在由新华社发起的“中国网事·感动2010”年度网络人物评选中,阿里木以245050张选票排在第一位。而在这二十多万张选票中,也有自治区党委书记张春贤力挺的一票。
2011年1月20日,阿里木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张春贤亲切接见了他,并称之为“弟弟”。直到现在,新疆的媒体还在大力宣传向阿里木学习。
“张春贤书记就是要做到在新疆、在全国重塑新疆人的形象,重塑新疆少数民族的形象。”吐尔文江说。
如何让他们不再“回流”
在吐尔文江看来,发展经济解决民生问题,对于解决新疆流浪儿童“回流”无疑具有重大作用。
“我们调研时发现,新疆流浪儿童返乡之后,二进宫乃至三进宫的比例达到60%至70%。”吐尔文江说,“很多孩子被我们解救回来以后,可能送他返回的工作人员前脚刚走,他后脚又出走了。”
吐尔文江认为,贫富差距是导致新疆流浪儿童“回流”的一个重要原因,“回家后家里穷得吃不上饭,犯罪分子现在也不仅仅靠暴力来控制孩子,有一个孩子偷的包里有8万元钱,结果他们就奖励给孩子1万。甚至有的孩子家长因为得到了利益,对于孩子的行为都默认了。”
记者在采访过程中遇到10岁的买买提(化名),他家在沙漠边缘,“经常吃不饱饭”,父母离异,父亲为他找了一个后妈,后妈不喜欢他,父亲就将他“卖”给了在黑龙江的一个偷窃团伙。
那个城市很漂亮。买买提完成偷窃任务的话,“管吃管住,一天还给50元钱。”这样的生活条件,让他感觉有时像活在天堂里,但是完不成任务的时候,就会遭到毒打,一下子就进入地狱。
虽然被解救回来,但是对于以后的出路,买买提非常迷茫:“如果把我送回家,肯定还会把我卖掉。”10岁的买买提害怕回家,甚至故意向解救他出来的救助站工作人员隐瞒自己的家庭住址和父母姓名。
在吐尔文江看来,发展经济解决民生问题,对于解决新疆流浪儿童“回流”无疑具有重大作用。
2011年是新疆的民生年。自治区确定的22项重点民生实事项目正紧锣密鼓地展开。有媒体做过统计,进入2011年,新疆平均不到3天就有一项惠民政策出台。
最近,喀什麦盖提县巴扎结米乡亚洪旦村61岁的阿不都克里木老人经常到附近的一个工地上去转转,山东日照市对口援建的安居富民工程正热火朝天地进行。这个示范项目将为附近两村村民集中建设568套配套设施齐全的富民安居房,今年11月底竣工。
5月14日晚上7点多了,S0S儿童村3号家庭的孩子们陆续放学回来了,艾克拜尔在四姐的辅导下开始做作业,而妈妈则在厨房里开始忙活着做晚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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